这段生活的体验,使她可以把那些积压的思想,寻找到一个途径抒发出来。于是,我们就看到了《青橄榄》中三位改变环境的女军人。柳淑芬一觉醒来,发现时代的列车匆匆过去了,她不能连滚带爬地追赶。宋力本来坐在列车的软席上,打了一个盹,就有人想把她从这里挤出去,她不能放弃这个位置,她要拼一拼。李小陶被拉上这趟列车完全是被动的,只是因为尊严被人伤害了,她偏偏要在这列车上占个位置,根本不管别人说她站着茅坑不拉屎。这自然不算什么划时代的发现,但裘山山的重复不是无为的,她完全有理由表达出这种真切的、发自肺腑的情绪并以行为表现出来。表达的时候,她又匆忙地,来不及问问自己这趟列车究竟要开往何处。虽然鲁迅先生对娜拉的出走提出忧虑,但她似乎必须出走,哪怕绕场一周再回到原地。裘山山怀着一种美好的愿望都让她们留在车上。李小陶们并不担负有反映社会的义务,她们只清楚而真实地反映自己的一个阶段。或者可以说《青橄榄》以前的作品只承担表现裘山山那一阶段经验世界的责任。
一个人可以用遗忘来对待现实,而现实却总像影子样跟着她。裘山山发现这一点后,她不敢回避了,甚至企图小心地提出一些她认为可以解答的问题,并给予解答。在《太阳雨》里面,她用依依的一段生活际遇,向我们展示着她的真实的感知与思考。出发点仍是从苦闷中寻找一个出路。问题提得很尖锐,一个军人牺牲了,他的妻子开始考虑如何处置遗腹子。依依的内心矛盾与外界冲突都表现得很纤细、很真实。把这些矛盾放在医院这个背景下是很聪明的,裘山山给予解答了:尊严——“不愿与做人工流产的十八九岁的女孩子为伍”;母性——“做母亲的怎么能剥夺孩子出生的权力”;一点哲学上的思改——“重要的不是死,而是生”;荣誉——“我的丈夫是军人,牺牲了”。然而依依去医院,分明是要处理掉这个遗腹子的,这种前与后的转变,使裘山山的解答等于没有解答。冰心女士说:“假如生命是乏味的,我怕有来生。假如生命是有趣的,今生已经满足。”依依觉着自己的生命是乏味的还是有趣的?裘山山不敢回答,虽然她在《太阳雨》的最后,让依依的眼里淌出了一滴血,但还是等于没有回答。因为裘山山的苦闷依旧,成都的苦闷依旧,而且越发浓重起来,无法化解似的。